也门的经济重建与中也合作探析

阿拉伯半岛上的文明摇篮   

也门位于阿拉伯半岛西南端，东临沙特阿拉伯，西临红海，北靠阿拉伯海（阿曼湾），南连阿曼，位于霍尔木兹海峡和曼德海峡的入口，地理位置独特，因而具有战略性的海上通道优势，在历史上曾是东西方文明与经贸往来的枢纽。也门西南部主要为热带沙漠气候，北部为萨那高原，南部处于鲁卜哈利沙漠地区，该区域气候极为干燥炎热，几乎没有适合常年居住的城市与定居点。也门的历史悠久，是最早接受伊斯兰教的地区之一，也门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长达3000年，公元前14世纪先后建立了萨巴、希姆雅尔等王朝。1962年9月26日，以阿卜杜拉·萨拉勒为首的“自由军官”组织发动革命，推翻北部的巴德尔王朝，建立阿拉伯也门共和国，定都萨那，成为阿拉伯第一个摆脱殖民统治宣告独立的国家。

也门共有21个省和1个直辖市，首都为萨那市，是阿拉伯半岛最为古老的城市之一，伊斯兰的传播在这里起步。萨那位于萨那高原，周围群山环绕，气候相对温和，居住的人口较多，是也门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亚丁位于也门南部沿海地区，是也门的第二大城市，内战期间曾为也门临时首都。亚丁是一个重要的沿海城市，属于该地区商业和贸易的枢纽。据2024年最新数据，也门人口约3483万，绝大多数是阿拉伯人，官方语言为阿拉伯语。什叶派的宰德派约占35%，逊尼派的沙斐仪派约占65%。也门的城镇化程度较低，农村人口比例高达70%。

也门政局动荡延宕   

虽然也门是第一个摆脱殖民统治的阿拉伯国家，但它长期陷于动荡与内战的风波之中。也门扼守红海入口，亚丁更被视为欧洲通往东方的重要枢纽， 以及连接红海与印度洋的繁荣中继贸易港，对于当时的海上贸易至关重要，因此也门在历史上曾先后遭受葡萄牙、奥斯曼帝国与英国的入侵和占领。1934年，也门与沙特阿拉伯发生战争并败北，英国趁机强迫也门签署《友好互不侵犯条约》，由此形成也门南北分裂的态势，也为后续也门的政治不安定埋下祸根。此后南北也门都为反殖民主义抗争，酝酿革命风暴。也门国内的主要矛盾包括南北矛盾，部落矛盾和教派矛盾等，也门的社会凝聚力较低，再加之传承至今的部落传统文化，也门国内的冲突一触即发，因而长期处于不安定的局面。

1962年，北也门自由军官组织发动“9·26”革命，推翻穆塔瓦基利亚王国，建立阿拉伯也门共和国，王室成员被迫流亡沙特寻求政治庇护和军事援助，意图夺回政权，随后支持王室政权的保皇派和支持共和政府的共和派之间爆发内战。南部也门则成立了反英组织民族阵线，并于1967年摆脱英国的殖民统治，建立南也门人民共和国。直到1990年5月，南北也门才正式宣布统一。然而仅仅四年之后，南北也门间就爆发了一场规模巨大的内战，持续两个月之久，死伤达千万人。也门内战的爆发由多因素共同导致，既有历史上殖民导致的南北也门分裂祸根，也有意识形态分歧、权益纷争和外来势力的影响。

也门境内存在多重武装力量，对国内政治安定形成一定威胁。1999年10月，萨利赫当选总统，为获得部落力量的支持，政府允许部落武装的存在，同时也设立了许多平行性的安全部门。此外也有一些反政府的武装力量崛起，如胡塞武装。胡塞武装由“青年信仰者”的宰德派宗教复兴运动获得社会基础而崛起，并在2004年至2010年间先后与中央政府爆发了六次武装冲突。2011年，也门爆发了要求萨利赫总统下台的大规模示威游行，萨利赫总统被迫下台移交权力。继任的哈迪总统延续了政府组建平行性安全部门的传统，也将一些反胡塞的力量编入这些安全部门。即便如此，哈迪没能平衡国内错综复杂的政治力量，中央政府的统治权威和治理能力进一步下降，胡塞武装、部落武装等力量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且这些武装力量与政府间的联系有所削弱。2013年也门在海湾国家的协调下召开了“全国对话会议”，当时被各方势力视为反叛力量的胡塞武装也受邀参与，证明胡塞武装在也门政治过渡阶段中逐步转化为合法政治力量。为寻求更高的政治影响力以及更多的物质分配，胡塞武装于2014年与萨利赫集团结盟对抗也门新政府，先后攻占首都萨那与也门南部地区，时任也门总统哈迪下台并前往沙特避难。2015年3月，沙特对也门胡塞武装开展“果断风暴”军事行动，也门内战爆发。

2017年，也门南部再起波澜，时任亚丁省省长遭免职后成立南方过渡委员会与政府对抗，后于2020年底在沙特的调解下与也门政府组建临时政府，南部也门统一取得了一定进展，而北部也门依然由胡塞武装统治。2022年4月，也门冲突双方达成了一项为期两个月的停火协议，并两度延期，最终于2022年10月到期。此后双方基本保持“默认停火”状态，未爆发大规模的军事冲突。然而2023年胡塞武装受到巴以冲突的外溢影响，开始以“支持巴勒斯坦”为由袭击红海水域与以色列相关的船只，本取得重大进展的也门和平进程再次受阻。2025年1月21日，胡塞武装以激烈的袭击摧毁了以色列的重要建筑，也袭击了重要港口海法港，炸毁数百辆坦克，给以色列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也门还存在其他极端反政府武装力量，主要为“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与“伊斯兰国”的也门分支，前者是也门影响力最大的极端武装力量，后者则在逊尼派人口占多数的地区活动，以更残暴的手段采取袭击行动。也门境内也存在摇摆性的武装力量，如萨利赫家族控制的武装，该武装曾于2014年与胡塞武装结盟对抗哈迪政府。摇摆性的武装力量还包含一些民兵组织构成的人民委员会，虽然该机构有基础设施维护、维持公共秩序的职责，但他们并不完全遵守政府的命令，有时会从事绑架勒索等非法活动，并对社会构成安全威胁。地区国家的干涉对也门的动荡也有一定影响，一些国家出于自身利益考量会资助也门部分武装力量，以提高其在也门的影响力。沙特大量资助反胡塞武装力量，伊朗则是胡塞武装的重要资助者，这些来自外部的支持令武装力量不断发展壮大，进一步威胁到也门的国家主权完整与统一。

也门的经济现状  

也门经济落后，是世界上经济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也门的工业主要包括原油生产、石油精炼和天然气开发，其他工业包括小规模棉纺织业生产、皮革产品和食品加工等。自2014年也门危机爆发以来，也门经济持续下降，相关数据显示过去十年间也门经济只有三年实现了正增长。2018人均GDP为944美元，这一数据仅相当于2014年的56.4%，而最新数据显示，2023年也门国内生产总值为210.5亿美元，人均生产总值仅为618美元。

也门坐落在世界主要石油产区阿拉伯半岛，经济主要依赖石油出口收入，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开采石油，目前已探明的石油储量约40亿桶，已探明天然气储量约18.5亿立方英尺。由于没有加入任何石油组织，也门没有石油出口配额限制，在生产上较具自主性。也门政府非常重视石油的勘探和开采，积极通过石油、天然气以及矿产资源的开采和出口克服经济困难。2013年，石油与天然气勘探开发产业占也门GDP比重为10.3%，对国家财政收入的支持率高达70%。然而随后也门战乱爆发，也门的石油产量急剧下降，原油日产量从2000-2015年的平均30万桶下降到2018年的3万桶。也门的石油主要出口国为中国、印度和南非。

渔业是也门仅次于石油和天然气的重要产业，为接近40万的人口提供了就业机会。也门的海岸线绵延近2000公里，近海水产资源十分丰富，品种近300多种，蕴藏量约160万吨，近年来每年的捕捞量约10万吨。除国内消费外，也门还将这些鱼类出口到沙特阿拉伯、瑞士、法国、约旦、埃及、阿联酋等国家。但也门的渔业面临港口稀少、市场建设不完善与非法捕鱼现象泛滥等问题。农业同样是也门最重要的产业之一，约71%的人口依靠农业维持生计，主要产物包括棉花、咖啡等。由于长期处于内战与动荡当中，也门的农作物产量无法自给，高度依赖进口。同时也门境内沙漠广阔，可用耕地面积极为稀少，全国可耕地145万公顷，已耕地面积137万公顷，再加之全球气候变暖等不利因素，也门的农民处于失业的边缘。

向外寻求经济复苏增长点  

自也门统一以来，政府一直积极寻求经济增长的更好途径。1995年，也门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世界银行共同制定了第一个五年计划，以恢复、稳定并发展经济。计划主要包括财政政策、金融政策、银行体系、公共服务、国有企业私有化等内容。2009年，也门政府制定了长期经济增长战略规划，总体目标是将也门建立成一个经济多元化，社会、科技、文化和政治均取得发展的中等国家。2011年，也门制定了第四个五年计划，制定了实现年均5.2%增长率的目标，并计划将国内投资占国内支出比例提高到22.5%，失业率降低到16.5%。该发展规划涵盖了农业、渔业、石油与天然气、矿业等产业，为实现这些愿景，也门政府需要大量资金。然而也门由于战乱频发，国民经济严重受挫，因此扭转产业畸形发展的局面将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外部引资。也门长期以来重视吸引外部投资，于1991年颁布了《投资法》，并于1992年组建了投资总局，全面负责引资政策和投资管理。目前也门吸引到的外资主要来自海湾国家，以及美国和印度等国。除吸引外资外，也门还获得外国援助，世界银行是也门国际援助的重要来源。根据世界银行数据，2018年，也门接受的官方发展援助净额从上年的32.34亿美元增加至79.85亿美元，占国民总收入（GNI）的比重从2017年的12.07%升至28.95%。

也门重视与周边国家的贸易关系，为吸引外部投资，积极建立经济特区。亚丁经济特区是也门最重要的自由经济区之一，为在也门启动和运营的投资项目提供优质的服务。得益于亚丁处于中东和东非的十字路口，同时也位于连接欧洲和南亚与远东的重要贸易中心，亚丁拥有得天独厚的良好港口，吸引了大量来自中国、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等地资本涌入，其主要投资领域为制造业、石油化工和物流等行业。该经济特区致力于吸引外来投资，提供更多就业机会，进而服务于也门的经济复苏和转型。虽然亚丁经济特区建设已完成了初步的港口扩建，工业区规划及交通网络优化等基础设施建设，但战争的持续导致这些项目推进受阻，基础设施的维护与建设工作都面临重重困难。除亚丁经济特区外，也门还在西部红海沿岸建设了塔伊兹经济特区，塔伊兹拥有深厚的工业底蕴，可以持续推动当地的经济发展。塔伊兹经济特区主要聚焦于食品与纺织业的投资，同样致力于吸引国内外投资并创造更多就业，然而该地处于也门内战的前沿，遭到严重的破坏，导致该地区的工业活动几乎完全停滞，投资环境日益恶化。

中国参与也门经济复苏进程机遇与挑战并存  

自中也建立外交关系以来，中国就重视促进也门对华出口，并与也门签订了数项减免出口关税的协定。1996年6月24日，中国与也门政府在萨那签订了《经济技术和贸易合作协定》，相互承诺给予贸易最惠国待遇。2010年5月，两国政府正式确认给予也门生产出口至中国的产品95%免关税。中、也两国政府间建立贸易、经济和技术联合委员会机制。2013 年4月双方在北京举行了第9届双边经贸联委会，在加大对也门经济技术援助、促进双边贸易投资和开展油气、渔业等资源开发等主要经贸合作领域，达成广泛共识，为进一步促进双边经贸关系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两国经贸关系本有良好的增长势头，但2015年也门内乱爆发，双边进出口总额大幅缩水，减少了54%的份额。此后双边贸易增长不稳，虽然在2019年实现了43%的回升，但双边贸易并没有回到内战前水平。近几年来双边进出口总额也不断下降。2023年，中也双边贸易额26.9亿美元，其中我方出口额26.7亿美元，进口额0.2亿美元。2024年1至8月中也双边贸易额14.7亿美元，其中我方出口额14.6亿美元，我方进口额0.1亿美元。我方主要出口纺织品、机电产品等。

也门是中国最早开始援助的阿拉伯国家之一，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国就克服重重困难，为也门援建了第一条公路——荷台达·萨公路，中国还为也门援建了改善民生的重大项目，如医院、学校、工厂、桥梁、图书馆等。目前由于战乱，也门的民用基础设施破坏严重。也门红海荷台达港与萨那遭到轰炸，大大降低了港口的每日吞吐量。为满足不断增长的人口的生活需求，也门政府已经启动一系列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并为该市场提供了相当的机遇。中国在也门的基础设施项目投资巨量，亚丁港的扩建便是其中一例，中国企业不仅参与了码头的扩建工作，还负责修建港区道路，旨在提升港口的吞吐能力，进一步巩固也门在地区物流中的枢纽地位。然而资金短缺是也门基础设施建设面临的一大挑战。由于长期的冲突和经济困难，也门的财政状况十分紧张，难以满足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需求。其次，也门的技术落后，其基础设施建设行业在技术和管理方面与国际先进水平存在较大差距，不利其发展的潜力。最后，安全问题也不容忽视。也门面临长期的内外冲突，安全形势严峻，对基础设施的建设和维护构成了严重威胁。

也门的供电形势较为严峻，2018年总人口用电普及率仅为62%，部分公司为保障稳定的用电环境需自备发电系统。因此与其开展该方面的合作具有一定潜力。也门发展可再生能源条件优越，年均日照时间超过3,000小时，每平方米每年可产生太阳能电量达到2,200千瓦时以上；同时也门沿红海、亚丁湾和阿拉伯海有着长约2,500公里、宽度在30米至60米之间的海岸地区，在沿海地区10米左右的空中，平均风速超过每小时28.8公里，有着利用风能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也门计划投资部长萨迪和电力能源部长塞米阿都明确表示期待中国企业加大在也门电力领域的投资，尤其欢迎中国企业投资太阳能、风能、水力发电等可再生能源及电网改造项目。中也双方在哈迪总统访华期间签订了中国在也门建造输出量5000兆瓦的发电厂项目协议，未来中国企业在也电力领域投资仍有增长潜力。

也门是阿拉伯半岛石油产业对外开放的少数产油国之一，石油工业有一定基础。然而也门境内只有亚丁和马里布两家石油精炼工厂，需要提高已有炼油厂的生产能力，并努力寻求机会建造新的炼油厂。也门的石油天然气产业实行开放政策，允许国际投资者通过区块竞标方式，在与石油矿产部签署相应的《生产分成协议》(PSA)并经议会批准后合法从事油气勘探开采。截至目前，也门共签署了83个协议。 2012年，在也从事勘探、钻探和生产的石油公司共有27家，其中26家为外国石油公司。自2000年以来，中也两国在油气资源开发领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目前中国是也门石油的重要买家，也是也门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在哈迪总统与中国企业家见面会上，也门计划投资部长萨迪曾明确表示，也门欢迎中国企业参与其油气资源开发，希望能向中国出口更多的石油。

结语  

也门从未停止追求和平与可持续的经济发展，为此已经积极完善相关法规，努力降低石油在经济中的比重，并寻求外国的投资与援助。中国与也门的友谊源远流长，近年来两国更是被“一带一路”相互连接，双边的合作关系又进一步。也门的石油资源丰富，基础设施与渔业合作具有一定前景，但同时也应当考虑到也门目前局势因巴以冲突影响仍然动荡，且必要设施受战乱影响破坏严重，在此开展投资活动仍存在困难与风险。